蠢死了。堂本剛站在货梯门口,考虑了几秒要不要走进去。
堂本光一就在这趟货梯里面。
他在货梯外面。
同车过来的马内甲在电话里确认社内的录音室准备好了没。他们比预定时间提前了半小时到达,剛想直接上去准备,马内甲查询到目前这个录音棚还有人在延时使用,打算先上去问问情况。
剛看到马内甲手里的平板屏上显示录音棚目前使用人是ES Project。
堂本光一确认新录制的音轨可以使用后,在马内甲的不断催促下离开了录音棚。日程上来说,他一会得去帝国剧场看后辈的排练,从录音棚出来后,他看到门口屏幕上ES Project的名字很快就被改成了EE。
马内甲已经在电梯口等着他,堂本光一却在说完停车场见后就消失了。
货梯连接着地下停车场的另一个门,是个信号死角——两个找不到人的马内甲急得满头大汗,完全没想到他们的大明星们,会在会社本部楼里失联。
他们大概抓破头都想不到,这两位大明星,居然特地跑去搭乘货梯。
蠢死了。
货梯门往双向打开,堂本剛看到堂本光一的瞬间,觉得自己白绕了这么一大圈。
堂本光一显然也有些意外,他可能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堂本剛,他们那名存实亡的双人组合的同事。
他们是以双人偶像组合身份出道的。期间发生了很多事,不仅仅是他们的事,还有会社内部结构变动,他们一度面临着原计划在次月发售的单曲没有唱片公司来制作的窘境。
那时堂本剛收到了美国发来的邀请函。
对方单约了堂本剛。
会社想要开拓北美市场,剛早就开始了solo,而自己这几年里投身于舞台剧之中,无法兼顾海外活动。
剛出发那天,堂本光一去送他,一直送到安检处,这期间有媒体在跟拍,话筒在剛的身影消失在毛玻璃的那一瞬间探到自己面前:组合会解散吗?
堂本光一拉下了他的毛线帽,没有回答。
他不知道。
货梯的自动关门间隔有一分钟,和堂本剛僵持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这次该轮到自己主动了:“来录音?”
“嗯。”
他们各自往前踏了一步,顺利交换了位置。
然后货梯关上了门。
堂本剛曾经想象过他们会在什么情况下再次见面,他会怎么开口,只是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
他在货梯里面重重叹了口气,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心底问:“后悔吗?”
刚到纽约时,他们每天都会通电话。他们有14小时时差,彼此都是没有工作时间概念的人,有时堂本光一间隙只能简单说上一两句,甚至可能正在合排完全顾不上接。有时他躺在床上,听到后辈在排练结束后过来和光一打招呼,他会偷偷对着电话自W,光一会不得不丢下手上的收尾工作陪他。
他们曾经是那种关系。
后来光一的工作越来越忙,不仅仅是自己的舞台剧,还要指导后辈的舞台剧,而自己这边发碟访谈上音乐节也忙得不可开交,电话的频率就降低了。反正他们能看到新闻里写的对方最近在干什么事,反正都是和自己无关的事。他们渐渐开始变得沉默,有时光一会说你的英文进步了,有时是不知道今天遇到的这件事该从介绍人物还是事件背景开始。
没接到的电话越来越多。
不认识的人越来越多。
忘记回复的讯息堆积在邮件里。
堂本光一手握着三个舞台剧演出的工作,还要发自己的solo单曲,日程被不断填满,他们的电话里彼此都没有再开口。
终于有一天,堂本剛发现自己的通讯录第一页里没有堂本光一,第二页也没有。
他们好像就这样自然而然地结束了这段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见不得光的关系。
堂本光一沉默地上了车。
马内甲在旁边座位上给他找着接下来临时调整顺序要去指导的舞台剧新台本,一边抱怨“光一桑怎么又去搭货梯了”。
马内甲还没留意到录音棚的规律。
堂本光一没有理会马内甲的碎碎念,他在手机里确认自己的行程,近期除了要给即将上音番的舞台剧后辈录个VCR,就没有别的需要公开露面的事项。他看着自己的行程下方,另一页上标注的是「堂本剛」。这是自他们出道就沿用至今的行程表,他刚去美国时,堂本光一打开过几次,发现里面是一片空白,马内甲解释经纪活动目前由美国那边安排,所以最近一段时间都不会更新。
堂本光一点开了「堂本剛」。
这不是误触。
他看到「堂本剛」的行程里列满了录音棚的使用时间。
先前几次他也曾经见过EE Project的来录音,不过都是剛在日本找的合作乐手,来录一些美国那边不好找的乐器音色。
哪怕他已经习惯在有EE来的情况下特地绕去搭乘货梯,他确实还没做好准备再见到剛。
后辈怯怯地问向来严厉的前辈今天是怎么了。
光一前辈实在是太反常了,平日里要是这套动作做错了在三个小节内没有调整跟上的话,是会被骂“连这种程度都做不好那就别想上台”的话,然而今天的光一前辈似乎只是在本子上记录着他们的失误,自始至终都还没有提出过来一句。
真怕是什么失望记录本,达到一定次数就会把自己踢出剧场的那种。
然而堂本光一却说今天排练就到这。
他那一年来都没有互相发过一句话的置顶聊天框弹出来了一句:见见吗?
约定的时间已经到了,堂本剛看着电梯显示屏上亮着的数字,跳到「—1」前那几十秒,他心想着早知道就约早点的时间不然这一下午心不在焉都白白浪费了,又觉得堂本光一定的时间地点都太奇怪,他又不清楚堂本光一这几年买了什么车今天开的什么车会停在哪里,哪能一下子就找到堂本光一。
但他发觉他低估了自己对堂本光一的熟悉程度,就如同他会绕去货梯上楼就碰到堂本光一一样,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么了解堂本光一。
他站在黑色马丁面前,做好心理准备,然后拉开了车门。
不能再任由荒唐的记忆控制情绪,让事情往失控的方向发展。
“不是你给我发的信息吗?”堂本光一开口。
没有目的地地开出去半小时,副驾座上的人一直没开口。等这个长达90秒的红灯时,堂本光一转过头去,凝视着堂本剛的脸:“现在见过了,你要在哪里下车?”
大概是没想到自己会这样说,剛本来想接话,又悻悻地闭上了嘴。
剛放在大腿上的手有些局促地捏着另一只手,堂本光一看到他修剪整齐的指甲下长了茧的指尖。Solo活动里剛多数时候会弹吉他,左手上的茧长年累月下来褪了一层又一层,大概也是要每天修剪所以不再像以前那样涂指甲油。
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堂本光一收回了目光,专心开车。
剛仓促地报了一个地名。
或许是住址,或者是其他地方,这些不是他堂本光一该关心的。
就和组合会不会解散一样,这些都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们一路沉默着开到了目的地,马丁的车内很安静,只有发动机有节奏的轻鸣和空调外循环的轻微风声,剛的气息微不可闻,有那么一瞬间,堂本光一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其实剛并没有回来。
可他明明看到剛的手在微微颤抖着,手链上的透明原石像泪珠。
“你过得好吗?”他控制不住自己下意识追问。
再次清醒时,堂本光一发觉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旁边的被子里还有一个人。
想也不用想他都知道那是堂本剛。
昨天剛是哭了。
他其实是不太喝酒的人,却很坚决说要去喝。
在北美的唱片约到期了,要回日本。
接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们还可以继续像以前那样吗。
堂本光一没想到剛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又像是根本不需要自己的答案一样,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酒。他想劝剛喝慢点,却看到剛那双好看的眼里汪汪的泪。
-后续走wb